瞳耀黑帮+卧底梗注意
一盅两件的早茶文化在粤港地区长盛不衰,周末的清晨各大茶楼自然迎来了高峰期。当白羽瞳穿过漫长排队取号的人流抵达茶楼大厅的时候,展耀正慢条斯理的解决一只流沙包。
他毫不忌讳地坐在茶楼大堂最显眼的入口,独自霸占了一个十人大桌,蒸笼白碟排开,好不气派。
展耀自小教养极佳,吃相也令人赏心悦目,此时托着那只流沙包送入口中,作态自然又斯文,让人几乎忘记他身处在这样人声鼎沸的闹肆中。
“你怎么每样都只吃了一点?”白羽瞳有太多话想说,到嘴边却重点跑偏。
被问话的人挑眉抛下一点不屑,理所应当地数落过去:“粉果太咸,烧卖太肥。斋肠放了生油,流沙包有点凉。虾饺……唔虾饺还不错。”说着勉为其难地往嘴里又放了一个虾饺,优雅地咀嚼着。
“你想吃我回去给你做。”白羽瞳拉开椅子坐到他边上去,自己给自己斟茶:“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日事后,展耀在他胸口描下了警醒的提示,又让他安心养伤,他便料想到可能身边会被安排耳目。于是之后他刻意没再与展耀联系,游手好闲了几周。等伤养得差不多了,他挂心变节一事的影响,忍不住摸回堂口转了一圈试探风声。
没想到事态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腥风血雨也没有危机四伏,从他摸进堂口那刻起大家都不约而同给他投来了异常诡异的目光,看上去好奇又尴尬。
直盯得白羽瞳来回把自己裤链检查了三遍。
最后,一个曾同属西爷手下的相熟弟兄晃悠过来为他解答了谜题。那位仁兄笑得一脸暧昧,反手拍了拍白羽瞳的胸膛:“行啊你个衰仔,藏得够深的,原来好这口。”
“你没事吧你,又嗑药了?”白羽瞳听得一头雾水。
“还装傻。”那哥们儿想勾他肩膀,伸到一半手忽然不自然地收了回去,咳嗽两声以示尴尬:“放心,做兄弟的不歧视你……”
“再说了,长那么好看我也OK啊,什么时候带出来一起玩玩。”就在白羽瞳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他不知死活地补充了最后一句:
“那天可是都把我都听硬了,哈哈哈。”
展耀自然知道白羽瞳指的是什么,偏生却又像事不关己一样异常淡定。等到把那虾饺完全咽下去之后,他才状若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说:“纱布拆了?”
短短几个字却令白羽瞳登时醍醐灌顶似地望向展耀。展耀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白羽瞳才敢凑近压低声线质问道:
“那天的窃听器藏在纱布里?!”
“对的。恭喜你成功调职了,以后你就跟我混吧。”展耀啜饮着清茶,好像白羽瞳此刻的愤怒与他毫无关联似得。想清事情始末的白羽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被质问的人毫无羞愧之意,反而将刚拿起的筷子又搁下去,倒是先理直气壮地发作了起来:“我要是跟你说了,你会答应吗?”
白羽瞳无言以对,因为展耀说的确是事实。
入局以来,两人都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心知只要错一着很可能会就满盘皆输。而从展耀孤身被围堵开始,两人的形势就落入了被动,一步步只能从没有选择中做出选择。这次变节埋下的隐患如果不能处理好,不仅在这场势力拉锯中不能讨到好处,反而会因为露短而前功尽弃。
而展耀选择了一个极其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快的。
同在一个社团,如因隐秘的私情而偏袒,自然在明面上无可厚非,即便是西爷也无话可说。但是戏从这个节骨眼上再开始演,又未免太假。
如果是真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从展耀作出回堂口的选择开始,他便在赌一种可能性,而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而后一幕戏真情也真,发自内心流露,滴水不漏。西爷一干手足原想从窃听器中抓住他们的把柄,却被这意料之外的艳情弄得目瞪口呆,无从下手。
当然,副作用就是他们直接向社团众人出柜,沦为社团茶余饭后花边新闻话题。
道理白羽瞳都懂,但是……
“我要杀了他们。”白羽瞳说这话时皮笑肉不笑,每个字里都透出后槽牙咬得极紧的气力。
白羽瞳发誓,他赌上了身为警务人员的全部尊严和职业素养,才没当场一枪崩了那个窃听过他们情事的家伙。他一想到展耀那样的时刻曾被窥探,他就恨得几乎要发狂。此时无处可发泄,手上一双筷子几乎都被捏弯。
这时展耀忽然面无表情地用力踩了他一下。皮鞋的鞋跟重重碾在脚面,白羽瞳下意识张嘴痛哼了半声,就被一个虾饺塞进了嘴里,堵住了他本来咬紧的牙关。
“最后一只,给你了。”
白羽瞳无奈只能打断妒火,先将嘴里的食物咀嚼下咽。在被鲜香取悦的时候,就听得展耀叹口气劝慰道:
“小白,在这种时候,我俩能安全比什么都强。”
明知软硬兼施是展耀惯用的话术,但他从来都无法因了解而免疫,何况展耀说的道理全都无可辩驳。白羽瞳还在作最后的斗争,接下来展耀又来了一句话,将他的思路彻底带跑: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展耀抬腕看表,唤来服务员将桌面的菜品撤下,照原样再重新上一批点心。
“什么差不多?”白羽瞳顺利被转移注意力。
展耀用餐巾纸在唇边印了印,迅速销毁谋害过那些早点的罪证:“哦,我忘了跟你讲。姚老二说想见你,我就干脆把大家约在一起,不浪费时间。”说着他将茶壶转到面前,掀起壶盖侧转放下。很快便有服务生赶来取走去续热水了。
“想见我……”白羽瞳来回把话咀嚼了几遍,才回过味来,几乎拍案而起:“喂这是要我见家长?!”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真的见家长。”展耀皱眉嫌弃他的大惊小怪。
“真的家长天天见,我怕什么呀!”白羽瞳欲哭无泪。他同展耀自幼两小无猜,两家又是至交,对展家父母再熟悉不过。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还会需要历经见及家长这样刺激的社交活动: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姚老二那个老狐狸有多精。在你来之前他就怀疑过我是二五仔,还在我手机安窃听器,好险没被他搞死。啊完了我现在要跟他说,对不起,我上了你的儿子,但其实我没有看起来那么不靠谱,我会对他负责的?”
“……你!”展耀恼羞成怒,飞过去一记眼刀,恶狠狠地说:“反正机会我给你了,你自己随机应变。”
现实没有给白羽瞳多少挣扎的时间。就在他们争吵之际,眼尖白羽瞳从熙攘的人群里一眼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杵着手杖缓慢地从大门踱步而入,连忙拽住展耀对他示意。展耀也登时领会,理了理衣领站起身来,微微欠身相迎:
“二爷。”
白羽瞳上前去为他拉开椅子,又斟上一杯新茶。姚老二举杯啜饮,脸上的重重沟壑不为所动,仍望向展耀。他皱眉问道:“怎么不进包间去?”
“这里敞亮。”展耀微微一笑,似乎意有所指,一面又礼数周全地为姚老二夹点心。
而后许久相对无言,也没有人首先下筷子。气氛僵持好一会儿后,姚老二才放下茶杯叹息道:“好了,这里没外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阿耀你告诉我,社团里传的那些消息都是真的吗?”
展耀身姿坐得挺拔,仿佛带了一种与生俱的说服力。他淡定地指着白羽瞳道:“如果您指的事我和他的事,那是真的。”
听的人顺着他的指尖这才舍得赏一个眼神给白羽瞳,视线霎时定格,似是严格的审视,又像不怒自威的施压。
这些年白羽瞳在社团里一向以轻佻的面目示人,又曾被怀疑是叛徒,想也知道自己在姚老二心中是怎样的形象。此时面对这样犹如能够透视的眼神,他又应当作何模样?
白羽瞳深吸一口气,没有刻意的卑微敬意,也粉碎了这些年的风流面具。他目光坚定,不卑不亢地回望过去,竟一时能与那威压分庭抗礼。
此时他不再是那个狠戾不羁的打手,也不将会是臣服于谁的喽啰。
那是属于他自己,白羽瞳的眼神。
这个对望似乎是通过了某种考验,姚老二嗯了一声,终于敛起眼角那若有似无的轻蔑,转头向展耀说:
“在我们道上,讲话好听的有很多,但是到头来最真的东西,一个是舍得钱,一个就是舍得命。阿耀,我信你看得透,既然你决定好了,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就不多过问了。而且以后他在你身边,我也更放心。”
直到姚老二起筷去夹起碗里凉透的点心,白羽瞳才后知后觉捏上一把冷汗,感叹展耀的迷魂汤到底是灌得如何高明,姚老二才能纵容他这样胡闹。
席间的气氛在不可见之处软化下来,从拷问似的高压时转为近乎家庭聚餐那样温馨的错觉。展耀同姚老二汇报起近日来社团的经营,听得对方不住点头,看来是颇为满意。
就在此时,忽而有一把足够讨人厌的声音突兀的横亘进来:
“哟,耀少。”
姚老二顿时僵硬地顿住筷子,展耀却不为所动地继续咀嚼着点心,似乎对来者并不吃惊。倒是白羽瞳先条件反射地猛然起身,充满戒心底挡在展耀面前,对来者不无敌意。
“才刚跑丢了的狗,这就不认主人了?”那人冷笑着讥讽道。
“礼貌。”展耀手掌向下一压,示意白羽瞳坐回去。他嘴上讲着礼数,本人却依然保持着松弛的坐姿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抬起眼皮笑道:
“西爷,早前多谢您照顾,您老人家别来无恙?”
他明知西爷公然坏了坐馆定下的规矩,近来日子必然不好过,这样的问话已然近乎挑衅。果不其然,西爷眼角抽搐着,身后的几个马仔便作势要冲出。
白羽瞳当即顺手抄起茶杯往地面一掷,瓷器碎裂的声音震住了对面假意的汹汹气势。他单脚前迈半步,紧绷着嘴角与那几人对视,目光发狠。那几个马仔忌惮他的身手,一时竟然不敢动弹。
西爷面色铁青,几个呼吸来回后才压下怒火挤出笑容鼓掌:“好,好。狗还是耀少你会养,能看门还会骑胯,实在是物尽其用!”
面对着下流的调侃,展耀面不改色地回答:“我的狗,我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您费心了。”
见展耀油盐不进,西爷心头火无处发泄,忍到几乎内伤。他顾忌坐馆的威严,这次不敢把事情做绝,本想结结实实整展耀一回以作震摄,再給自己重整旗鼓的时间。没想到这一留手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了对方可乘之机,此时更是又怨又恨。但事已至此,他输人又输势,除非要同洪信撕破脸皮,否则除了夹起尾巴做人实际别无他法。
怨毒一时发作不得,他也只得阴测测道:“费心不至于,我只憎我考虑不周,对你照顾得不够啊。”他从紧咬的牙关中憋出如此一句来,语罢便要拂袖而去。
“等等。”展耀忽然叫住他:“西爷,怎么刚来就要走?这桌上的饭菜,我可是预了你一份。”
西爷被这声唤住回过头来,本以为是对方还要接着羞辱,忍无可忍之时,定睛一看却发现桌上正空出了多余的一份碗筷。
展耀往那份提前备好的餐具处作出“请”的手势,意味深长道:“西爷既然能留我口吃饭的气,礼尚往来,我又怎么能饿着西爷您。这桌大茶饭,光我们几个人可吃不下。”
这番话确实西爷始料未及的。他面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回归了平静,展耀便知他心里已经有了选择。
但他似乎着实是难以当场咽下这口气,只得生硬地回答:“耀少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天还不饿,饭肯定是要吃的,改天我们再约吧。”便带着手足离开。
迎宾小姐没见过这架势,也想不通其中款曲,怯生生向前问道:“西爷您留的包间……”
“不要了。”西爷压着火大手一挥,手下蛮横地拨开她,几人匆匆离场。
“吃吧,东西都凉了。”展耀丝毫没有被这场插曲影响,轻松地招呼席上两人。
全程围观着一言未发的姚老二忽然抚掌而笑,边笑边摇头感叹:“这里果然够敞亮,阿耀你挑了个好位置啊。”
西爷每周三都会来这家茶楼喝早茶,十几年雷打不动。展耀今日选在这里约见白羽瞳和姚老二,又挑的这大堂入口必经之路,其意图昭然若揭。
展耀自得地挑眉一笑:“我们时间宝贵,挑个好的位置一次过把该吃的都吃了,也省心,不是吗?”
这不动声色骄纵模样很是讨得姚老二欢心,令姚老二声音都不自觉地柔情下去:“阿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最近做得都不错……对了,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事,最近都很好。”展耀站起来给他添茶。
“没事就好。”姚二爷捧起他新斟的茶,将一张对折的纸张推到展耀面前,示意他打开看。
展耀拈起那张纸展开来读,又折回去不动声色地问:“这是……”
“阿公几年前受过一次伤,损了元气,一直以来在吃这些调理,不过东西可都不好搞。你这次,就照单子带东西去见他吧。”
“其实我这次来,主要也是要告诉你这个。阿公说想见你一面。”
展耀压抑着狂喜,与白羽瞳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强作镇静地将纸条对折放进衬衫胸前口袋:“多谢二爷带话。”
穿过条条岔路,绕开层层险阻,透明迷宫匣子中的钢珠终于走到了终点,滚落进预设好的洞天之中。
这位隐身多年的神秘坐馆,即将要浮出水面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