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界

瞳耀黑帮+卧底梗注意

辣鸡文手每天都在卡文的边缘试探

　　11

　　料峭的天时里白昼依然是一种快消品，当他们再度回到车上时，夜幕已经徐徐降下，吞食了所剩无几的天光。

　　从堂口出来之后白羽瞳都显得格外沉默，也没有去看展耀就兀自走在前头。他一声不吭地发动了车子，把车头调向离去的路口。

　　白羽瞳的所为酿成展耀内心万般不解，但首先还是困惑于方才白羽瞳的贸然闯入。他本以为白羽瞳很快会为自己出格的行径作出合理解释，但对方并没有，只是沉默地将车子缓缓地驶到大路上，汇入车流。

　　出于对白羽瞳的忧虑，展耀到底是先沉不住气问了一句：

　　“刚才是什么回事？”

　　得到的依然是沉默。展耀望向白羽瞳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令他想起中学时去看过的海洋馆：你以为那些缄默的大鱼在贴面的咫尺处游动，实际上却相隔着厚度足有一米的玻璃。

　　明明就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对这没有由来的疏离感，展耀想到有且只有唯一种可能，瞬间从脊背凉到了指尖。他僵硬着身子转过去，犹豫地开口又喊：

　　“小白？”

　　“嗯。”白羽瞳握着方向盘望向前方，拒绝他试探的视线。

　　他们被堵在了杂乱街招和霓虹下的繁华街口，画面何其似曾相识。展耀在放空的思绪里迅速地找到了对应场景——彼时他们刚从一场枪战中脱身，灰头土面地一头扎进九龙晚高峰，载着满腹心事被困在同样逼仄的空间里。可同而今相比，两人的主动权却全然易换。

　　那时白羽瞳愤怒又委屈地质问，为什么包局会派他这样的人来卧底。

　　这个问题那时他回答不了，现在也是一样。世间总是由一幕幕相似的画面构成，又互为因果，仿佛冥冥中的遥相呼应，指向同样的谜底。

　　他知道自己会有坦白的一天，只是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时候。

　　

　　

　　回到他们如今在同居的公寓，白羽瞳甚至还有余裕像往常一样将展耀安顿到沙发上，斟了两杯温水。

　　“关于这几年，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一路上隐忍维持的平静在对视的瞬间崩开细微的裂缝，而后便是接踵而至的分崩离析。白羽瞳听见自己声音里有无法抑制的颤抖，迟来的后怕排山倒海地向他席卷而来，攫取他的呼吸。

　　自己早应该想到。再相遇时他首先质问的问题，却成了往后视而不见的盲点。

　　为什么包局会找他这样的人当卧底？

　　当然不会。前线卧底深入各大三合会内部，同后勤人员不同，他们将全天候直面危险。出于对每个卧底人员的人身安全负责，每个前线卧底都必须有过硬的综合素质，绝不可能在某个方面出现蹩脚短板。白羽瞳没有忘记自己出学堂成为卧底之前，经历过多少重严格的考验。

　　而想也知道，催眠不可能作为纸面实力写进报告里，更遑论成为能够帮助白羽瞳的保证。

　　一改平日滴水不漏的狡黠躲闪，展耀倦极似得陷入沙发里，但依然努力保持着与白羽瞳平静对视：“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一些。”

　　展耀翕动着嘴唇，却发现自己并未发出什么声响。便自嘲地笑笑，哑声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好，那我问你，包局说你三年前从警署辞职了，对不对。”

　　“对。”

　　一时好似情境身份置换，他们不是身处温馨同居公寓的爱侣，而是被请去警署喝咖啡的犯人同长官。狭窄又不透风的审讯室里，他们相隔着冰冷的三角桌，受审者在摄像头下垂着眼放弃抵抗，面对质问知无不言。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查什么案件？”

　　“我可以确定你开始卧底的时间。在离开警署前，我使用权限调看了那个时间段未结案的案件，大致推断出来。”

　　“但是我的卧底档案和部分案件资料是不可查阅的，你怎么找到洪信来？”

　　展耀沉默片刻，踌躇道：“根据我能查到的资料，结合数据分析，缩小你卧底社团的可能性范围……”

　　他说话的声音渐弱，面对白羽瞳愈发阴冷的眼神，挣扎着终于还是艰难地坦言：

　　“然后实地排除。”

　　

　　

　　这几年来的展耀的行踪，已然无需再问下去了。

　　一个简单的矛盾。展耀从警署的程序上绝无可能成为卧底，但不成为卧底又无法得知白羽瞳的行踪。于是他选择一个愚蠢又决绝的方式去跳出这个怪圈，绕了远路，甚至躲开所有可能阻止他的知情者，来到白羽瞳的身边。

　　这一绕便是三年。

　　展耀忐忑地等待白羽瞳的反应，是愤怒或者失望，但都没有。白羽瞳的表情依然静如冬日深潭，无法探明或喜或悲的情绪起伏。他伸出手，轻轻抽起展耀衬衫下摆，袒露出他横贯整个腰侧、狰狞又纠结的陈年旧疤，轻声问：“这个又是怎么弄的？”

　　在那场缠绵的情事中，他曾不经意间窥探得展耀这段隐秘的过往。那时他看出展耀不愿意说，出于尊重他便也没有问，却一直没有忘记。

　　“我……刚开始用假身份混入别的社团调查的时候太心急，被他们发现了。”

　　展耀细声回答，似乎想要尽量说得更轻描淡写，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白羽瞳帮他把衬衫被柔和地掖好，将旧伤疤同隐藏的谎言一起掩盖回去。

　　“猫，你还记得吗？”白羽瞳语气平平，像是在描述什么家常般絮絮道：

　　“你刚出国那会儿，买了一个书柜回去，折腾半天不会装，十万火急call我帮忙。我那时候在警校训练，偷偷地藏到厕所跟你视频。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笨，我指挥了好半天才教你把那破书柜装好，靠在墙边都放不稳，看起来特搞笑，完了你还不知道干嘛把手给弄伤了……”

　　“小白。”展耀失了全部底气，虚弱地试图阻止白羽瞳的陈述。

　　“我蹲到脚麻，出来他们都笑话我。我真的太烦你了，害我一下午都在想你的手，和你那破书柜，因为走神还被罚了十圈。”

　　“小白……”

　　“后来你告诉我，你马上要回国了。那个邮件我没有回复你，但是我心里开心，就偷偷买了酒自己上天台喝……”

　　展耀眼见着白羽瞳碎碎地念着这些，念最后面无表情地往下掉眼泪，似是红眼眶承载不住他的无限委屈。

　　那些滚烫的液体滴到展耀心头上，烧穿出一个又一个的洞眼来。展耀看得又疼又慌，不由自主伸出手去阻止白羽瞳：

　　“小白你别说了……”

　　碰触的瞬间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那些浊浪滔天的情绪顷刻翻涌而出，白羽瞳忽而发难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以为卧底委任证就只是一张纸吗？这张纸背后，是整个香港警务署在背后的支援。你这样自己跑出来，可能哪一天死在外面都没有人知道！”

　　卧底的这几年里，白羽瞳想象着展耀的星辉，得以在无尽苦海中生出赖以生存的欢喜。殊不知，他以为身处象牙塔中一尘不染的的人，实际上一直在与他平行的深渊中跌宕着。

　　况且这个人还不识水性。只差一点，便可巨浪倾覆，命途错失。

　　“死在外面，有没有人知道这重要吗？”今晚一直无比乖顺的展耀忽然深深地回望他，用着一种悲哀的语气反问。

　　白羽瞳愣住了。

　　“当年你警校刚毕业就失去行踪，实际原因我们多少都能猜到。后来一次饭局上，包Sir喝多了，漏嘴把你的情况说了出来。他说你调查陷入僵局，又说你处境很危险，还说……说你那时候受了重伤躺在医院里，他却甚至不敢去看你一眼。”

　　“你知道白叔叔和包局说什么吗？”

　　“他说，万一羽瞳不在了，至少要告诉他们。”

　　“因为他们也是警察，所以他们只能等，等一个好消息或者坏消息。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可是白羽瞳，我不喜欢等。我已经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愈发失控的字句牵动着白羽瞳与他相互联结的心弦，令白羽瞳体味出同样的震颤来。

　　白羽瞳记得这句话他是听到过的。

　　不久前展耀在昏暗的灯光中跨坐在他身上，那时候展耀说了同样的话，他说，他不喜欢等。

　　彼时白羽瞳纵容了展耀无端的任性，直至今日他才读懂了那一刻展耀眼中那悲哀的决绝——

　　是破釜沉舟，是直撞南墙。

　　白羽瞳哽咽着讲不出话，便颤颤巍巍地伸出臂弯，越过不动声色的谎言、沉默的隔阂和七年的距离，抱住了展耀，把他紧紧地锁在怀里。

　　而后是长长的一吻。

　　不分彼此的细碎呜咽从亲密无间的拥抱中泄露出来，他们颤抖着交换了这数年来对方所历经的那些无望等待，从苦涩中品尝出重逢的甘甜。

　　苦海浮沉数载，他们终于在对方的怀里抵达彼岸。

　　

　　


　　“小白。”

　　“嗯？”白羽瞳应道。他依然将展耀圈在怀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的鬓发。

　　两人被患得患失的情绪挟持，悲恸过后愈发地缱绻，谁都不肯从对方的体温中离开。不过所幸展耀生性冷静，才没被这般大喜大悲的情绪落差弄昏了头。他勉强打起精神整理思绪，靠在白羽瞳怀里闷声开口道：

　　“差点忘记问你。刚才你为什么要闯进来？是发现什么事情了吗？”

　　白羽瞳这才收敛起情绪来，摸过桌上的手机，单手解锁操作然后递交到展耀手上：“我发现了这个。原本以为你有危险，所以才破门进去的。”

　　展耀接过手机快速划动屏幕，翻看到那张档案照片后，就忽然腾地坐了起来。纵是一向波澜不惊的展耀也着实被其中的因果关系震惊到失语，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你确定？”

　　“你见过洪信的坐馆，你应该比我更确定。”

　　毕竟白羽瞳那时在暗道窥探到的神秘人，尚还不能完全确认就是洪信的坐馆。但如今看展耀的反应，白羽瞳知道自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展耀顿时陷入沉思中。

　　修长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在茶几上轻叩，随着节奏的起伏，展耀忽而幡然醒悟：“这样一来就全部说得通了。怪不得你之前调查推进那么复杂……那个案件相比洪信的生意规模来说，算不上是什么大茶饭。灭口知情人，与其说是掩饰这宗交易，不如说他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

　　白羽瞳抽了口气，立即领会其中意思：“我就说呢，这几年掘地三尺都挖不出一丝线索，原来后面牵扯着这老狐狸的面具啊。”

　　“没错。”展耀点头首肯：“不过你这次贸然行动，以他这么重的疑心，很可能会对你产生怀疑，连带着我。”

　　“但是无论他信任你还是不信你，他都还会再找你的。”白羽瞳眯起上挑的丹凤眼，意味深长道。

　　这时，一声短信提示音应声响起。

　　展耀捞起手机去看，随即勾唇而笑：“你说得对，说来就来。”

　　


　　【周六晚九点，宝瑞昌工业大厦，10字楼E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