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界

瞳耀黑帮+卧底梗注意

冰冷宇宙又一起营业好快乐！

抓住节日的尾巴更新一发，大嘎圣诞快乐鸭。

　　12

　　迷你仓作为引进的舶来文化，而今俨然已经成为一种不可分割的特色，遍布全港，规模各异。它在有限的空间内将各色隐私分割成条理严谨的方格，令同一件物品周转于不同的时间，从一双手悄然的传递至另一双手。

　　他走进这间位于葵涌某工业大厦的迷你仓中，贴着墙身的波纹金属走过狭窄的走道，以审视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柜子上枯燥的编号。

　　墙上陈旧石英钟不堪机械运转的重负，发出扰人的规律噪音，听得人升起昏沉的错觉。

　　男人顶着这缕捉不住的倦意，找到对应机器，沉稳地摁下一组密码，从弹开的舱门中取出一把钥匙。意外的是，钥匙下面压着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

　　身后传来一阵皮鞋的脚步声，男人并没有回头，镇定自若地取出东西关上柜门，顺势阅读起文件上的内容。

　　“嘀嗒，嘀嗒，嘀嗒。”

　　似乎与他息息相关的文字促使他皱眉往下阅读。钟声同字里行间的暗示共同筑起一座迷宫，以线索引诱他步步深入，又扰乱他意识的清明，令他在混沌中盲目探寻出口，误入更深处的迷途。他走过精心铺陈的一字一句，直至最后一行，翻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黑白的图案，在纸面上呈现出诡异的动态感。他脑子嗡鸣一声，便要陷入其中。

　　就在他凭强大的意志力挣扎着想向清醒上浮的时候，方才的脚步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他身后：“现在，放轻松，听我的话。”

　　

　　

　　储存仓门外，白羽瞳守着仓库临时不作开放的告示牌，焦急地来回踱步。此时他精神高度集中于监听耳麦中，如果有任何突发情况，他会随时冲进去对展耀进行支援。

　　经过上次的波折，他们自然已经触发了黄稽康的疑心。这位坐馆此时应该在起他们两人的底。但是他一时身边无人可用，又不舍得贸然放弃展耀这枚得力的棋子，所以急着让展耀接替姚老二做事，以便将他带到身边来试探。

　　这举措源于黄稽康的自负，不料却被展耀反客为主，创造了催眠套料的机会。

　　而警署的支援也让此事进展顺利许多。白羽瞳首先让包局锁了展耀在警署的历史档案，又索要到此次行动的警方渠道支持。黄稽康作为资深黑警，尚不知盘踞在警署的势力何如，包局不敢贸然调用太多资源，但是应付他们的要求已然绰绰有余。最终的结果就是黄稽康独身前往迷你仓，取出会面地点钥匙时，被展耀堵在事先布局的瓮中，只待乖乖口吐线索。

　　没想到在最后一步却遇到了始料未及的困阻。

　　监听耳麦里，他只听展耀在足足大半个小时中，变换了许多种催眠方式，似乎都未能如愿得到他想要的信息。深度催眠需要耗费巨大精力，他不晓得展耀的余力还足以支撑他试探到什么时候，只是深知展耀不会就此放弃。因为留给他们的机会已经不多，黄稽康起底他们是迟早的事，他们必须争分夺妙地获取最大限度的信息。

　　迷惑性的引导言语终于得到了呢喃的答复，白羽瞳精神一振，愈发侧耳倾听。此起彼伏的交谈渐渐归于平静，没过多久，展耀拖着疲惫的步伐，推开仓门出来。

　　“你没事吧？”白羽瞳连忙上前去搀扶。展耀面露疲态，虚弱地摇摇头。

　　接着两人步履匆匆地躲进楼梯间，确认暂时安全后白羽瞳才接着问：“怎么样，遇到困难了吗？”

　　展耀面色凝重：“对。虽然我几乎没有失手过，但是每个人催眠耐受性各有不同。我以为包局那种体质已经很罕见了，没想到又遇到个这么硬颈的黄嵇康……” 

　　“包局？你怎么……”白羽瞳惊诧道，又忽然恍然大悟，顿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展耀也愣了一下，片刻后苦笑着坦诚道：“对，我连包局都催眠过，不过失败了。但是小白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读到这个失踪案的卷宗起，里面每个字我都能历历在目。我想救人，也想救你，仅此而已。”

　　“你不用特地解释的，我相信你。”白羽瞳打断了他的话，拍拍他肩膀，将他从那种紧绷的情绪中轻轻地带出来：

　　“好了，我们讲回来吧，结果怎么样？”

　　“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有。”展耀此时自然没有心情故弄玄虚，稍作调整后便继续道：“坏消息是，当时的交易记录等资料已经被黄稽康全部销毁了。好消息……大概是好消息，我问到了当时关于那名卧底伙计死前的事情。黄稽康是亲自去把他抓回来的，从当时现场的细节和他的反应看来，我合理怀疑那位伙计不惜主动暴露自己，是为了掩盖那里有他卧底安全屋的存在。如果按你说的，他已经找到了交易资料，那很大概率是藏在他的安全屋里。”

　　白羽瞳一喜：“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说着就要走，却被展耀反拉住衣袖：

　　“不行，交易时间马上要到了。如果我们这次没有找到安全屋，还是要继续在黄稽康身边伺机下手的。”展耀抬腕看表：“大概三个小时，谨慎起见，结束了再去也不迟。”

　　“好。”白羽瞳点点头，听取了展耀的意见。

　　为免被发现，他们步履匆匆地从后楼梯离开这栋陈旧的工业大厦。刚推开门钻进扑面的飞尘和光线中，展耀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他摸出来一看，眉头旋紧紧蹙起来。

　　白羽瞳投去询问的目光，展耀心情复杂地将简讯内容转述给他：“是黄稽康的消息。他说不需要我随同了，让我跟你去一起去主持交货现场。”

　　“你催眠他被发现了？”白羽瞳有些心惊，迟疑地揣测道。

　　“可能性不大。”展耀稍作思索，然后笃定道：“虽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但是想多无谓，我们先过去吧，不要耽误了交易时间。”

　　

　　

　　这次劳驾到黄稽康亲自出面的交易对象，是泰国某货源提供组织的头目，也正是洪信名下粉档最大的供货商。

　　最初洽谈阶段，这位头目最大的要求是能够直接同洪信这位神秘的坐馆讲数，不愿让他假手于人。考虑到对方供货质量和价格都相当优渥，黄稽康最终还是选择了对其破戒，两方也借此达成了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此事对洪信的早期扩张功不可没。

　　这次两位大佬依然是单独洽谈会面，而双方的人马则带着现金和货在交易地点等待他们讲数的结果。

　　两方人马碰面后鸡同鸭讲地假意寒暄了一番，便各自开始焦急地等待。展耀看起来倒是在场最镇静的人，他老神在在地坐在窗侧，一语不发时敛着千钧气势，使得对方丝毫不敢小觑这位新的洪信话事人。白羽瞳则站在他身边撑场面，挑着冷峻的眉眼摆出护主狼狗应有的架势。

　　一时间双方静默，白羽瞳冷静地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对他们的身份与状态几乎都心里有数后，便随意地挪开目光瞥向窗外。只是这不经意的一望，却使他皱了眉。

　　这时，两个不同的手机铃声，同时从屋里的对角角落响起。其中一个来自展耀的衫袋。

　　白羽瞳心知是两位大佬已经谈妥，在下达指令。果不其然，展耀低低应和一声后收线，就开始令手下将钱银摆到台面来供对方点数，而自己的人则开始验货。

　　为了排场，这次双方都带了不少人马。马仔中又分三六九等，此时无事可做的手下在为自己上位的人斟茶，点头哈腰地倒了一圈，来到白羽瞳跟前。

　　白羽瞳神色凝重，视线终于从楼下收回，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展耀似有所感，斜眼用余光望他。

　　茶水带着腾腾热气从壶口倾泻而出，白羽瞳伸出手，指尖有规律地在桌面轻敲，以示谢意。马仔受宠若惊，不自觉地躬身得更深，很快就把杯子斟满。

　　只有展耀在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读懂了白羽瞳隐含在这番礼数背后的深意——

　　他敲出暗号：有警察。

　　展耀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皮，审视正在劳碌的两边人手，悄无声息的深呼吸。半晌后，他面色一沉，绞眉作出三分隐忍的痛色，同时摁着胃部弓起腰来。

　　“怎么了？”白羽瞳俯身去问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令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展耀用凛然却底气不足的气音向白羽瞳命令道：“药给我。”

　　“耀少，你的胃药我放在车上了。”

　　“你个废物！”展耀佯怒，咬牙去望他：“跟我下去拿。”白羽瞳连忙去把展耀扶了起来。

　　这场不大不小的波折引起一些人侧目，包括正在验货的手足。白羽瞳作出受气后泄愤的模样，朝偷懒的手下发狠道：“看个屁看，赶紧做你自己的。”

　　他又回头嘱咐在场的一位弟兄看好现场，那人忙不迭地应下。

　　

　　

　　白羽瞳扶着状若已经站不住的展耀踉跄着走出门口，正稍作迟疑张望，就已经听到远处的楼梯下方传来轻声的杂乱步伐。

　　两人摘下演戏的姿态，白羽瞳四下观察后，拽着展耀就往楼上跑。

　　楼梯、电梯、走火通道应该都已经被警方控制，他们现在闯入消防走火通道，别无选择只能往上跑。不成想，这栋陈旧楼宇再往上的连续好几层门都被杂物堵塞，无法打开，他们一边试一边逃，最后直奔上顶楼。

　　阴霾的天空终于不堪积雨云的重负，飘落阵阵雨丝。两人冒着雨冲进天台，展耀一边看着白羽瞳用杂物顶住天台门口，一边气喘道：“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的。”

　　“别急，撑一会就好了。我刚刚已经给包Sir传了简讯，现在等他接应吧。”白羽瞳话音刚落，手机便有简讯回传的提示音。他拿起来一看，面色登时变得铁青起来。

　　“……包Sir说，他没有查到这次行动的报备记录。这可能是绕开他的秘密行动，他现在没办法立即下达指令。”

　　“黄稽康。”展耀似乎对此并不惊讶，他靠在墙边闭着眼深深喘息，异常冷静地定论：“是黄稽康搞的鬼。这些一定都是他的人，隶属于警署里的黑警网络。”

　　白羽瞳眉头紧锁，喃喃道：“不对啊，为什么……如果他要杀我们，不用搞得那么复杂。”

　　“我看他未必是想杀我们这么简单。我俩的底都做得很漂亮，他一时半会不可能查得清楚。但是如果把我们都带回警署，我们是不是卧底，一下就试出来了。”

　　蛛网悬在警署的人事中，纤细得几乎无法窥见。但网中的人稍一有动作，震颤却足以传递到蛛网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我们是卧底，包局势必会有有动作，有动作就会有人知道，手反倒伸得没有某些人快。只要一个‘意外’，就可以直接解决掉我们。”

　　“如果我们不是卧底，他可能会用其他‘意外’把我们捞出来。我们底花了，作为逃犯更容易受他控制，最后变成他最乖的棋子。”

　　“而以黄稽康的作风，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他做得出这件事，就势必不会是一个亏本买卖。这说明他在警署的势力，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大到对我们、钱、货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看那个泰国人现在基本也凶多吉少了，到时候货在证物房转一圈，又换回他手上，他这次黑吃黑赢得有够漂亮的。”

　　“当然，现在这都是我凭空臆测，但基本可以确定肯定是黄稽康在从中作梗。”

　　“那就是说，我们现在绝不能落到这群黑警手上。”就在展耀作出这番形势分析的时候，白羽瞳已经一心二用地登高环视过整个天台屋顶，又远目四周楼宇的情况：“耀少，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只听得展耀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不知道。”

　　白羽瞳似乎对这回答并不吃惊，他跳下梯子，首肯道：“我觉得你这个推测可能性非常大，不过当务之急是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说罢他走向天台边缘，挑着眼角眺望不远处的另一个楼顶，只见上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泥沙木板等建筑材料。白羽瞳又退后几步仔细丈量估算距离，双手交叠摩擦，作出跃跃欲试的态势。

　　看透他的想法，展耀心下一惊，拉着白羽瞳的臂弯往后拽：“白羽瞳你疯了？！这里有十几楼高！”

　　“我知道。”天台的门口传来异动，隐隐听到对讲机的声音，应该是单个警员在呼叫同组伙计：“没时间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你不能冒这个险。”展耀死死抓着他的衣袖，闪烁不定的眼神失了镇静，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你赶紧给包Sir说明情况，他有办法在黄稽康动手之前保住你的。”

　　“但是你不可以。你没有卧底档案，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按程序被逮捕。”

　　展耀顿时哑口无言，因为白羽瞳正说到了点子上。展耀比谁都清楚，自己不受卧底豁免条例保护，所以一直以来都在尽可能绕开规则操作，在灰色地带如履薄冰地行走，并保持完整的记录。但是这种时候被逮捕，他往后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可是……”展耀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却被白羽瞳摁住肩膀，紧促地拥抱了一下。体温将安定的信号传递过来：

　　“信我。”

　　展耀怔怔地松开手，看着白羽瞳退后半步，骤然像枪口爆出的火星一样迸发而出，助跑到天台的边缘后猛然发力蹬起，以一个漂亮的姿态跃过半空。

　　紧揪着的心随着白羽瞳一起着陆，从落点可以看出白羽瞳的游刃有余。不过因地面的青苔被雨水打湿，落脚处一片滑腻，白羽瞳收步不及，顺势滚倒，直撞到墙壁才止住冲势。

　　天台门口传来更多混乱的声响，并开始有齐力撞击门口的动静。白羽瞳不顾身上脸上多处的擦伤，连滚带爬地腾挪起一块巨大的木板，架到两个建筑之间，长度稍短一截，便将自己手臂架在边缘以作支撑。

　　咚、咚、咚。撞门的响动愈演愈烈，一声声像是种蛮横的倒计时。

　　就在展耀顺着这处岌岌可危的连接攀爬落地的同时，天台的门口被撞开了。步履不稳的展耀跌进白羽瞳怀里，白羽瞳单手抱紧他，另一只手猛力一抽，让木板收回自己所在之处。

　　
　　

　　伴随着对讲机电流音和脚步声的骤然明晰，一群人次第从门口涌入天台，很快发现了对面楼的他们。

　　那些人举起扩音器，向这面呼喊了什么，在湿润的空气中沙哑地嘈杂着，他们听得不大清楚，只知道大约都是些荒唐又官腔的无力劝诫。

　　白羽瞳和展耀回身望去，隔着灰色的雨幕与那些所谓的同僚两相对峙了片刻。两人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峻，噙着不屑的笑意。

　　——有人形容狼狈仍坚定地挣扎向谜底，有人冠冕堂皇却身置危楼而不自知。

　　道是同僚，却终究不是同路人。

　　匆匆一眼后，两人抛下那些面面相觑的脸庞，很快便携同消失在铺天盖地的茫茫冬雨之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