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界

ID=时末。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家庭教师同人]人来人往

  [CP:里蓝]

  [修改]

  [温暖人心的虐文向么么哒]

  [2011.7.27]


  

  Part1来,往


  他独自站在天台的护栏上。天台的风很大,在耳膜边肆虐地鼓动。逆着风他燃起了一支烟。

  护栏上的视野很好,正好可以俯瞰整个彭格列及其周边的景物。地处近郊的古老建筑被半掩在斑驳的暗绿中。他看见已微显晦暗的阳光倾斜地投下,将建筑物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影。随着光影的移动,时间不知不觉地在其中湮没。

  大把明明是已经消逝了的时间却又倒涌回来填补上了空白,从未厌倦地重复,耗之不尽。这种状态让人产生了一种凝滞不前的错觉。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Reborn将没有焦点的视线收回,扫过胸前的黄色奶嘴。他皱着眉深吸了一口烟,火光在风中迅速推移。微眯眼,敛起那明显不属于婴孩的漆黑,然后吐出烟雾。腾起的烟雾顷刻被风吹散。

  半响后,他摊开手掌。

  指间的烟与婴儿短小的手指构成一幅极其违和的可笑画面。看着,Reborn忽然自嘲般地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

  稚嫩的身体,迟暮的年龄。

  灰烬在烟头堆积起来,最后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而断裂散开,在坠落之前就被风吹失了踪影。

  像是察觉了什么,Reborn忽然微微偏头瞥了一眼,但却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只是继续望着那在风中颤栗着的微弱火光。

  不出片刻就有天台的铁门开启的声音。然后悠闲的脚步声一路响至身后。

  “Ciaos,Reborn.”来人用着熟悉到聒噪的声音模仿他平时的语气打招呼。

  “其实你早就发现我了吧?”Reborn不用去看都可以想象得到到对方此刻的表情:“连头都不回啊。还是无视我吗喂?”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蓝波嘴角始终保持着的无所谓的笑意令那些话听起来毫无意义。

  依旧懒于回应。指间的烟坠下了最后一点火星,Reborn又抽了一支出来。刚叼起烟,下一刻就有一簇跃动不定的暖色被手护着凑上了跟前,给他点上了烟。

  从口袋掏出了一包SEVENSTARS,抽出一支也自己点上,蓝波吐着烟雾反靠在围栏上。

  “不无聊么,一个人在这抽烟。”

  “哼。”Reborn哼了一声后还是没说什么。

  蓝波回过身看了Reborn一眼,然后倚着护栏眯眼往下看,望着阳光下安静的彭格列建筑群。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沉默如同横亘于两人间厚实的城墙。

  寂静,寂静,寂静。那种状似无言以对的气氛多少让蓝波有点尴尬。像是想打破这种沉默,蓝波干咳两声,说道:

  “说起来啊这几天天气真是烂到不行,要晴不晴的样子看着就心烦。”

  说完瞥了对方一眼,看见Reborn还是没有要应话得意思。依然不死心的蓝波冒着那种尴尬的气氛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最近几天彭格列老是念叨着十一代交接的问题,听得人都腻味了,Reborn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Reborn还是没有回话。但蓝波却自顾自地开始讲起话来,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便换一个话题。他絮絮叨叨着讲了很多,都是些琐碎而没有营养的内容:

  “话说最近房价涨得好厉害啊。我们分队那个几个月之前提前退了下去那个家伙,还记得么?他想在都灵市中心买套房子,一算,房贷都得还一百多年啊哈哈……”

  “听说前两天你们门外顾问部门的有个家伙买彩票中了三千多欧元是吗?真是好运啊,我还从来都没有中过一百以上呢!”

  他偶尔会停下来深吸一口烟,然后在微薄的烟雾中切至下一个诸如“军火价格又上涨了”的无聊话题。

  Reborn瞥了一眼蓝波那微微朝下的侧脸,看见对方那不住起伏的唇线。

  ……又是这样。

  多少次都是这样了,突然就跑过来然后没头没脑地讲一大堆废话。起初Reborn还会不耐烦地丢回几句“吵死了,蠢牛”、“滚”过去,然后逐渐地他不再答话,任由对方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制造噪音。他觉得自己毫无疑问地应该是将那些冗杂琐碎的声音排除在自己的意识之外的,但意外地其实自己认真地听了他的每一句话,无论是讨论当天的早报头条还是附近新开的咖啡店的出品如何。那低沉的声音像一团柔软却极韧的毛线杂乱地缠绕在脑中,让他无比避免地烦躁起来。

  “够了。”

  掐灭了烟头,一直沉默着的Reborn忽然开口,声音沉静清冷:“你就打算这么一直下去?”

  “啊?”对方明显愣住了。蓝波从来没有想过Reborn会开口问这种他本不可能关心的问题。下一句准备说出来的话被硬生生地消匿在发生处。他半晌后才干笑着开口:

  “哈哈怎么啦Reborn?”

  “我是说难道你打算这样一直下去吗?”Reborn难得有耐心重复了一次自己说过的话,语调却更为冷硬,仿若质问。

  从一个软弱的少年到彭格列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几十年来的蓝波的表现毫无疑问是卓越的。然而每当彭格列关心到他情感问题时,他总是含糊其辞。即使在彭格列的干预下有过几段进展看似不错感情,但最后都无疾而终,一直到现在。后来听彭格列说,蓝波竟然还去领养了一个孩子,让那孩子和自己住在了一起。这几乎像是为自己的单身写下了定数。

  Reborn觉得会开口问出这样问题的自己简直是疯了,但他的确那么做了。这大概自有其合理性,有像是摆脱一直以来的叨扰之类的理由。

  “……哦,什么啊,原来你说这个啊。”稍微失态了片刻的蓝波立刻换上了嬉笑的表情,不以为意地说:

  “混我们这口饭的,说不定哪一天就走了,哪好意思去耽误人家一辈子啊。你看你那么多女朋友,又没见你和哪一个结婚?”无所谓地笑着,仿佛在说着饭后的轻松闲话。

  然而一切看似合理的解释在那洞悉一切的能力面前都变成了赤裸。Reborn冷哼了一声,眸色暗下。一直以来那家伙脑子里那些浅显的想法,即使再多掩饰,又有哪一个是他看不出来的:

  “你继续装傻啊。”

  “你这什么意思啊喂Reborn……”依然是轻松的笑容。

  明明是婴孩的脸庞却冰冷得出奇,吐出的字句咄咄逼人,置高临下,犹若审判,令受审者连喘息挣扎的机会都不得:

  “看来把碧洋琪都忘掉了吧?”

  ……怎么可能忘记。蓝波终于略微皱眉。

  那个执着程度丝毫不输自己的女人,终究不堪Reborn第5、第6号情人的出现而在三十多岁得时候选择离开,匆忙嫁人。

  这仿佛是一个典型下场,像是一句留给那些顽固者的箴言。而目睹了这一切的蓝波现在做的,似乎就是愚蠢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沦为下一个警示。

  Reborn看见他手下的被审判者只是微微翕动了嘴唇,却没有说出话。

  于是Reborn回过头来不再看向蓝波,重新把视线放向远处。在气氛几乎恢复到和蓝波到这里之前一样的时候,Reborn听见耳畔传来一句话,叹息般的语气:

  “碧洋琪姐她耗不起。”

  “哼。”冷笑:“那为什么你就耗得起?”

  风稍缓,霭雾绕着他升起。蓝波抖了抖烟灰,笑了,其中隐约地透出狡黠的意味:

  “因为我和她不同。”

  Reborn皱着眉头再没有耐心和这顽固诡辩的家伙纠缠下去,于是不再回应。接着这方空间里再次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默当中。只有沾上了烟草燃烧后味道的风,不断地破开弥漫在天台的寂静。

  “Reborn。”

  过了很久,Reborn忽然听到对方低低地喊了自己的名字。“嗯。”Reborn难得有所回应,偏头淡漠地望了他一眼。

  毫无预警地,蓝波笑了。蓝波已经不年轻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下垂,隐约有些倦态。但是他笑得是那么地灿烂,丝毫不亚于曾经那个会发出嘈杂笑声的自以为是的小孩。那笑容灿烂得如同阳光下簇拥着盛开的暖色的花。碧色的眼底有灼伤人的温度。

  “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

  “你又想干什么?”忽如其来、莫名奇妙的请求换来的是枪上膛时金属的碰撞声。Reborn把枪口瞄准了对方的太阳穴,吐出陈诉句:“你是想死。”

  温暖却瞬间贴上了Reborn的身体。

  蓝波把力道控制得很好,仿佛是拥着自己平生最珍视的东西,最渴求的东西……

  倾尽半生去追逐的东西。

  几乎是在同一瞬,Reborn手里的枪变成了金属制的十手,狠狠地击向对方的左颊,然后一脚踹在了他腹腔上。

  “看来你真的嫌自己活太久了吧。”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蓝波被迫放开手退了半步才稳住了身形,吐出一口酸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颊,那里已经迅速地肿了起来。“嘶……”他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咧了咧嘴:

  “咳咳……真不留情啊Reborn。”这么说着,蓝波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Reborn看着对方蠢笑时舒展开的眉眼,有这些年来这个家伙从不曾改变的错觉转瞬即逝。

  “哈哈……Reborn你看你的脸都臭成什么样子了,不就是被我非礼了一下么,哈哈,哈哈哈……”蓝波依旧不怕死一样地顺口开着玩笑,然后直起身来拍了拍衣服,回复到正常的表情:

  “好啦不在这里烦你了,刚才彭格列才来人叫我去领任务来着。”

  “你还在这里拖拖拉拉那么久?”皱眉,不耐烦的样子。

  “上来抽口烟而已,清醒清醒……那我先走啦?”

  蓝波看着对方一脸“快滚”的表情写在脸上,终于笑着满意地离开。天台的铁门被关上的刺耳声音响起之后,原本的寂静重新被还原了。

  Reborn独自站在天台的护栏上。他略微低头,看见天台上纵横的水管在地板上打下一排排密集的阴影,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日光的逐渐倾斜让这张网缓慢地像自己移动,似乎即使缓慢但终将把自己困在里头,而自己却无法、无力逃脱。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语言混杂着目光的热切渴望足以灼伤人,使人不敢触及。

  并不是第一次读到那样的恳切了。记得多年以前,自己那个温柔却有着敏锐目光的学生玩笑一般的无意的问话:“Reborn,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任何人啊?”

  和阿纲一样,和他、她、他们一样……和所有人一样,那个蠢牛也是不会明白的吧。

  Reborn慢慢地收起了自己眼睛里那种锐利的东西,闭上了眼。金黄色灿烂的夕阳铺在自己身上,暖意十足,却似乎永远到达不了更深的地方。

  不是没有真心被对待过。但是那些灼热的恳切终将慢慢凉透,被渐行渐远的背影带走,或者变成毫无意义的字符。失去温度的记忆像快破布一样冰冷地摊在身体里,让他感到不适。

  独自站在繁华当中,身边路人来来往往,人流如织。即使有人会驻足,但那些人终究没有一个是属于他的生命的。原地不动的人,从来是没有办法抓住什么的。

  因为没有一个流逝着的生命等待得起久远的静止。

  新点起的烟没吸一口就已在指间燃尽。

  Reborn瞥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烟蒂,压了压帽檐,阴影挡住了他的眼睛。然后他跳下了栏杆,离开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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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若为了永不失去谁勉强娱乐过谁

  感激车站里尚有月台能让我们感激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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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2往,来


  在一场暴雨的冲刷之后,连日的阴郁终于被驱散。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温暖仁慈地覆盖着一切。这是个让人舒心的日子。而在这么一个日子里,彭格列上下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语的静默气氛中。

  彭格列家族正在置办一场葬礼。

  彭格列雷守破烂的尸身被放进了棺木中。尸体经过了精心的清理,纵横交错的伤口上的血迹已被尽数拭净,向外翻开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苍白色。

  左颊上的淤青安静地掩盖于条条触目惊心的伤口之下。

  葬礼场上,没有太多悲伤煽情的气氛,更多的是麻木与沉默。即使有软弱的眼泪,也不过是从女人的眼里安静地坠落。

  在叛变的同盟家族设下的埋伏中,带领着部下浴血奋战后寡不敌众地战死,在黑手党的斗争中是有如肥皂剧的庸俗套路。况且这也已不是一个令人惋惜的年龄了。毕竟身为黑手党,没有多少人期望着能毫无风险地直至退休安养颐年。更多人在很年轻时就死去。这是杀戮的代价,没有人能有怨言。

  因为背负着重大罪孽安老才更是一种不公的违常。

  曾经为了保护每一个同伴而战斗的彭格列十代目,行走在这条残酷而真实的道路上多年,失去了众多同伴后,终究舍却了天真。在同伴的葬礼上,他终于学会了冷静地面对死者的棺木……

  然而每一次的心痛却从都无法抑止。

  而眼前这个将长眠于地下的人,是自己从他孩子时就看着他长大的人。由撒娇的孩子到软弱的少年,最终成长为自己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纲吉一直都看着——以及他多少年都几乎没有改变过的执着。

  念及此,纲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老师。对方小小的身躯坐得笔直,帽檐压得极低。他的眼睛被阴影遮挡,但从脸部余下的部分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彭格列十代目在心底静默地叹息,回过头再次望向教堂前方。棺盖上彭格列繁复华美的金色家徽在透过彩色玻璃的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为家族献出生命的沉重的荣耀——

  或者更多。

  在又一核心成员逝世后,至此彭格列第十代集团已然零散不堪。而此时由第十代首领与门外顾问挑选并致力培养的第彭格列第十一代集团经已趋于成熟。

  同年2月7日,彭格列第十一代首领收到十代目的死炎任命状。当月12日,分别由第十代首领与门外顾问保管的彭格列指环送至他与其守护者手中。

  7月23日,彭格列正式举行第十一代继承仪式。

  同日,彭格列第十代领导集团,正式宣布解散。

  这个在彭格列家族史上领导时间最长,拥有着数不尽的功勋与荣耀,号称唯一一个堪比彭格列初代,沐浴着无尽荣光的彭格列第十代集团,终于成为了彭格列家族史册中翻过的耀眼的一页。一代神话,就此谢幕。

  又是一个辉煌的时代,过去了。

  前任门外顾问办公室。

  纲吉和Reborn对坐在沙发的两边上。纲吉正啜饮着一杯蓝山,望着坐在对面的一言不发的老师。沉默许久后他放下杯子,瓷与玻璃碰撞发出低沉的声响。他拿起压在桌上刚送来的那张飞往日本的机票,凝视片刻后抬头: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的老师还是一贯地没有什么表情,那双深幽的眼中难以捕捉到什么特殊的情绪。

  “都差不多。”Reborn饮一口咖啡,开口。

  都差不多么……纲吉苦笑着低下头,习惯性地摸向自己的大空戒指。但那里只是一圈略微浮肿的苍白色肌肤。

  桌旁的百叶窗紧紧的关着,阳光一点都透不进来。虽然房间里开着灯光线不算昏暗,但是灯光全然取代了日光让人有无法判断时间的错觉。于是纲吉起身去拉开了百叶窗。“哗啦”一声阳光随着百叶窗的拉开顷刻泻下,空气的温度也似乎迅速地上升了。判断时间的准则回到了脑子里,提醒着现在是天气晴好的早晨。

  差不多。乍听之下这似乎是一句废话,但也只有他会明白。

  在漫长的生命里,那个婴儿流浪过很多地方。但无论是哪里,他都只是个过客。没有一个地方容得下他的漫长。习惯了重复的到来与离开,慢慢地便不会再有对一个地方有依赖感。——当然他从没有过那种感情。

  从杀手到教师再到正式的黑手党,太多次的往复,使每个岔路的区别都逐渐模糊起来。

  终究也只是差不多。

  坐回到沙发上,大空的眸色忽然清亮起来。他望向他的老师,目光澄澈却能洞察人心。

  “都那么多年了,也不啰嗦些客套的了。有一句,虽然很俗但是还是想说……”

  “有机会再见面吧。”

  他望着眼前这位把他教育成才的老师,目光是大空特有的柔和与仁慈。里面像是有怜悯,但更多的是祝福。他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直视着他的老师,在心底默默地将最后的祝愿与箴言赠与对方:

  一定要好好地过下去。其实……

  自己那位已逝的雷守绅士却轻浮的笑容在沢田纲吉的眼前一闪而过。这位大空勉强地微笑着,最后的喃喃渺茫地无法辨识:

  其实你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人。

  反手,Reborn扣上了自己房间的门锁。长达数十年的时间被永远地锁在里头,并将不会由下一个打开这扇门的人所释放。

  他不再属于这个地方,或者说他从不属于这个地方。一辆永不休止的列车,只会把乘客带向一个又一个的月台而非终点站。而即使逗留得再长,月台也终究只是月台,无法意味着安定与永久的休止。

  长长的走廊里是一片静寂,暂时不会更替的后勤部正在休假当中,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较为核心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点着最后的事务。

  一路走过到那些熟悉得可怕的地方。一群人喧闹着来往、肆无忌惮地笑骂的时间一直还存在在这个空间里,但此刻的空荡却似乎在证明那都是些错误的记忆。皮鞋的脚步声在安静窄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忽然听到有什么嘈杂声混杂在脚步声里。极细微,由远至近。熟悉感在心中不断扩大——是小孩子特有的刺耳的笑声和跑动的声音。

  Reborn不满地停下脚步,但是聒噪声仍在持续。他想了想,然后笑了,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其实那种声音其实根本不存在。于是他闭上了眼,那声音清晰了起来,就和当年在那个酒吧的吧台上小憩时一模一样。

  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会有一个小孩子跳上旁边的座位,开始在耳边用刺耳的声音嚷闹着:

  “喂喂喂,你这家伙怎么只有一个人呢,被丢下了么?”

  “BOSS说这个酒吧里的都是黑手党!所以你也是吧?”

  “你叫什么名字?蓝波大人我叫蓝波,是波维诺家族的杀手,今年四岁了!蓝波大人可是波维诺最强的杀手哦!”

  “怎么样……厉害吧~来当蓝波大人的手下,我们一起去征服世界吧!”

  “……呐,你真的只有一个人吗?一定是很想有人陪你玩吧哇哈哈……说出来吧,蓝波大人是不会嘲笑你的哦!看在这份上,蓝波大人勉强允许你做我的朋友吧!”

  睁开眼。Reborn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稍作停顿后继续往前走。

  走过这些年渐渐空出的守护者房间,走过会议室,走过资料室,走过那些走过千百次的路。会有一个少年,喧嚣着从长长的走廊的拐角处冲出来……曾经。

  记忆像是忽然发生了偏差一样被接到了一个久远的片段。

  那个少年会带着那对傻里傻气的武器闷头猛然冲向自己,重复着万年不变的过程:

  “受死吧!Reborn!”

  “……啊!痛痛痛……”

  “唔……要忍耐……下次我一点会打败你的混蛋Reborn!你给我等着!呜呜……”

  Reborn的嘴角习惯性地将要上扬,但最终只是冷漠地牵动了一下。他任由那个记忆径直奔向自己,穿过身体而去——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什么事现实。已经不存在了的东西即使臆想也不可能会存在。

  走过茶水间,走过公共休息室,走进楼梯间。

  楼梯间前有一扇巨大的窗户。窗户的视野很阔,往外望刚好能望到主建筑旁的副楼的天台。

  不久前的天台上,有一个婴儿站在护栏上眺望着。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压低身形伏在护栏上,也在远目天空,但不时会不自觉般看向对方然后又识趣地别开头。两人都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但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那只是男人的自言自语。那个婴儿始终没有回头。

  忽然,两个人开始认真地交谈起来。男人说了一句话之后灿烂地笑了,然后那个婴儿就拿出了枪冷冷地指着对方。男人却像没有看到一样身体一倾抱住了婴儿,最后被重重地一脚踹开。

  凝目,Reborn看见了空无一人的天台。他知道上面的风一定很大。

  一切杂乱无章的记忆蓦然停下,如同老式放映机的光束消失后切进的空白。一切都沉默下来了,但似乎又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喧嚣。那些声音和画面都似乎被整理过一样地排列在他面前:

  [一定很想有人陪你玩吧?……蓝波大人就勉强允许你做我的朋友吧!]那个孩子如是说。

  [……下次我一点会打败你!你给我等着!]那个少年如是说。

  [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那个男人如是说。

  从天真的孩童到软弱的少年,再到温和稳重的中年男人,一直没有间断过的聒噪,一直没有间断过的叨扰,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莫名其妙。那些在耳畔响起过的话语排列整齐,码成那个长达数十年的谜题的谜底。一个显而易见却从来被自己视而不见的答案。

  忽然,有一点温热的东西出现在了胸腔中,仿佛有一束光冲破了黑暗急速地泛滥开来,带着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属于过去的画面页页翻飞着——那是他从未期望能紧握住的生命里短暂的美好。回忆中的那些话语和那张面孔逐渐模糊下去,没入了黑暗当中。但有细微的痛感却开始在心底浮现,并愈发地清晰。

  如同顿悟,但其实自己早该明白了,这几十年的胡为所拼凑出来的——那家伙浅显的答案。

  无论以后会怎么样,分开也好死亡也好。也无论以什么身份,朋友也好爱人也好。他只是,想陪着自己走一段路而已。

  只是想在那个漫长的生命中留下些许暖意。哪怕它终将冷却,而那些名为回忆之物也终究会有忘记的一天。但是即使失去了,也还是会有一瞬间的温度将被镌刻在那漫长的时间里,会有一些快乐将留在身体里,永不磨灭。

  [一直以来那家伙脑子里那些浅显的想法,即使再多掩饰,又有哪一个是他看不出来的。]明明自己总是这样想的。

  看来,这次错的是我啊,蠢牛。

  Reborn抬了抬帽檐,终于笑了出来。

  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外头的天气好得不像话。日光大片地倾泻下来,那么温暖,那么灿烂,温柔地覆盖在他的身上,暖意重重地包裹住了他。在这灿烂的日光下,所有东西的轮廓都变得柔和了起来。一切都显得格外明丽。

  这是历经过那场漫长的雨天之后的,西西里冬日里的一个恩赐般奢侈的大晴天。

  他静静地站着,感受在身上驻留的温度。片刻后Reborn开始缓步前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宏伟的建筑群。

  走出了遮掩着这座建筑群的小林子,是一些稀落的民居。他依稀地听见了不远处传来孩童嬉戏喧闹的声音,大概是住在那些民居里的小孩子们在玩耍。

  忽然,仿佛有孩子从中跑出来了一般,一个嘈杂声分离出来向着他的方向由远至近地传来:

  “嘿!要本大爷陪你玩吗?”

  “啊哈哈哈……你来当本大爷的手下的话,本大爷就可以陪你玩喔!”

  “喂喂喂!”

  是熟悉的台词。Reborn不易令人察觉地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只是个胡闹的小鬼而已。

  孩子终于跑到了Reborn面前,气喘吁吁但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喊着:

  “来一起玩嘛~害羞了?”

  Reborn依然没有理睬,径直地与那孩子擦肩而过继续自顾自地向前走。

  一晃而过的正视,却让本应顺着势走开的他僵住了动作。而此刻身后的那个孩子终于因为受不住被无视的打击而开始哭泣,而且一边哭着还一边带着哭腔继续喊道:

  “呜……骗人的……Reborn明明是个大坏蛋……”

  闻言Reborn立刻回过头来。扳住那稚嫩的肩膀,他看见了那双还带着泪水的眼睛里湿润的绿色。

  与那双长久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有着一样的颜色。

  看着那孩子的眼睛,Reborn忽然觉得喉头一阵干涩。缓了片刻后他才艰难地开口,向那个仍在哭泣的孩子问道: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的?”

  但那孩子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仍在自顾自地用哭腔控诉一般地嘟囔着:

  “骗人的……呜呜……明明是波维诺叔叔叫本大人来和Reborn玩的……呜骗人!Reborn是大坏蛋!波维诺叔叔也是大坏蛋!”说着,孩子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榴弹不停地朝着Reborn扔去。

  波维诺叔叔……?Reborn疑惑地随手挡开了那些手法拙劣的攻击。

  [蓝波竟然还去领养了个孩子……哎真的,这家伙。]记忆中彭格列抱怨的话语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原来如此。

  立即就洞悉了然的Reborn放开了孩子的肩膀,重新仔细地端详着对方:孩子大概五岁上下,有着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不断落下泪水的眼睛里晶亮得像是在发出绿色的光。

  哼,真的没变过啊,这家伙。还是那么白痴的心思,而且一厢情愿地妄想别人会依照着他这白痴的心意行事。

  不过……

  偶尔配合一下也不错。

  被挡回的手榴弹击中的孩子干脆耍起了小孩子脾性,哭着坐在地上大喊着:“呜……本大人一定会打败Reborn你这个混蛋的!然后本大人会让你当我的手下,陪我一起玩!”

  “哦?是么……”Reborn终于开了口,语气是极度的戏谑:“可惜我对等级比我低的家伙不感兴趣。”说着便不再理会那个孩子的哭喊,转身离开。

  Reborn心情极好地拉了拉帽檐,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柔和笑意,和现在流淌在他身上的西西里冬日的阳光一样,是难得的灿烂与温暖。闭上眼,他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

  “Grazie.”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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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快不快乐留在身体里

  爱若难以永不失去何不把这双手放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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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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